佳作 / 彭俊文 / SMK Jementah

落地生根

在老街的茶餐室里、美食街内、杂货店里,老人、大人和小孩用方言互相打招呼,谈天说地。老街巷尾的菩提树下,历史年轮的石椅长凳上坐着数位两鬓斑白的老人,他们翘起二郎腿,用着他们熟悉的方言,广东话,福建话,相互说起各自的往事,有说有笑。

这时,有位瘦巴巴的老人戴着老式头盔,骑着旧款小绵羊驶来。他脱下头盔,露出了饱经风霜的脸,拍了拍石椅表面上的枯叶树枝,缓缓地坐了下来。他衣着朴素传统,浅灰色的中山装显得他格格不如。他从容不急地掏出香烟盒,熟练地拿出一根香烟,点上火,抽起烟来。他吐出一团烟雾,烟雾缭绕之中,往事历历在目,他不禁陷入了回忆的漩涡当中。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他的父亲漂洋过海地来到马来亚半岛当苦力谋生,之后因和娘惹峇峇族的姑娘结婚定居,诞下了他和其他五名兄弟姐妹,生活和乐融融。父亲挂上黄历,举家欢庆传统佳节,例如在农历新年期间,父亲会在简约的亚答屋四周挂上红彤彤的灯笼,在墙上贴上春帖;在端午节时,会亲手裹粽子给孩子们品尝;在清明节时,会带着孩子们来到自制的墓碑前拜祭祖先;在中秋节时,父亲会把省吃俭用存来的钱购买月饼,向孩子们讲述嫦娥奔月的故事。

好景不长,1941年日本军团入侵马来亚,当时的他还小,随着父亲为躲避日军而四处逃难。1943年,日军投降后,马来亚半岛再次交还给英国。英国政府启动紧急法令,将所有的华人集中并定居在一起。他们也因此来到了华人新村落地生根。

新村的人口数量逐年增加,他正值青年,决心要为新村的发展贡献一份力。他积极参与社团,成为领袖,带领众多青年参与新村建设,从修建桥梁,修补房屋,修堤建沟等,都能看见他的身影。他的父亲基于多次死里逃生的经历,始终坚守着自己的信仰,信奉佛教,在家中设立了祖先排位、神牌,每天按时地上香祈福。他受到了父亲的影响,对佛教抱有崇高的敬意以及感恩的心,为了让更多的人认识到佛教,他开始计划着筹建庙宇。

他四处寻找赞助,他得克服经济上的困难,弥补知识上的缺陷,谈及一座庙宇的基本设施以及建筑蓝图,神牌的摆放方式,佛像的位置,大殿的装饰,对教育程度不高的他几乎是一窍不通。

他仍然坚持想尽一切办法去克服问题,为了扩大眼界,提升自己对中华文化的认识,他购买了往返中国北京的机票,带上了已年过半百的父亲一同前往。

父亲自来马来亚工作后就从未回过自己的祖国一次,这一次的旅行可以算是帮父亲圆回祖国的梦。飞机降落后,父亲难掩兴奋的心情,久违地露出笑容,回国的心愿不知盼了多少个年头。

那时的北京是世界热门的旅游圣地之一,他带着父亲走进了举世闻名的北京故宫。一首游故宫七绝“紫禁城中一线穿, 观宫看殿百千间, 皇家气派余惊叹,文物古迹旷世鲜”,宫殿金瓦红墙,殿内龙凤雕刻以及气势磅礴的牌匾还有宫廷遗留下来的文物无不昭示着世人其金碧辉煌不失绚丽,令他不由自主地心生庄重崇意。他站在故宫内,若有所思,站在一旁的父亲看出了他的心思,会心地笑着。

他回到故乡,着手庙宇建设的工作。经他不懈的努力下,新村第一座寺庙正式落成。庙宇规模虽小,但在父亲的协助下,他仍然积极举办各种文化活动,从新春庆典到欢庆中秋,没有丝毫马虎。

经历数十年沧桑岁月,观音庙不断地装修翻新,并在20世纪最后一个秋天,成功得到多方的支持和帮助,凑足经费,进行新庙动土仪式。几年后,落成的庙宇高大宏伟,大殿屋顶上的龙、凤等瑞兽以及牌楼屋顶的脊兽像是守护着这一方神圣天地,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黄金琉璃瓦、斗拱、以及殿前雕刻着龙兽的洋灰柱都可以见到中国建筑文化的影子。庙院里,一座座在主殿供奉着的佛像庄严不可亵渎,偏殿内的神佛亦不可侵犯,信徒们跪在地上,虔诚地拿着香拜佛祈求,口中还念念有词。“神明显灵”这句话在民间传了开来,从此庙宇的门槛络绎不绝,香火不断。

“雷猴吗?”一句广东话的问候让他从回忆中抽身,他掐灭了烟头,用广东话和友人攀谈了起来。他虽步入了耄耋之年,他仍会想去中国,因为无可否认,那里是祖先的根,是父亲的故乡。虽然他已在不同地方落地扎根,但饮水思源之情依旧不减。

他便是我的爷爷,时刻叮嘱我要牢记自己民族的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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